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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于大宅子的记忆

发表时间:2017-07-19 来源:兰州文明网

  这几天常常有疾风暴雨,伴随着压盖天空的黑云,总让人有种瞬间的痛快之感。昨天傍晚在学校对面的小吃店看着鸽子蛋大的冰雹从天而降,又打落到红色的凉伞上,快速地降落又华丽地弹跳,就像奥运会体操队的个个健将,完成了一种表演,某种程度上,更像是仪式。这不禁让我想起了儿时在大宅子里淋雨的记忆。

  从小就喜欢淋雨的感觉,也尤其喜欢在毛毛细雨的晚上散步。因为会觉得世界很安静,雨滴悄悄下落,又缓缓地融入大地,那种感觉让人松懈,让人舒服。

  小时候我们家是大宅子,东西南北都被屋子包围着,中间的大块空地就是花园,夏天的时候牡丹、芍药、月季、灯笼花、石竹花,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争奇斗艳,让宅子充满了生机。我最喜欢在夏天的傍晚,追在爷爷屁股后面,给花园浇水,还有定期的施肥,那被大地呵护了一天的土地,干渴又急切,等待着我们用洒水壶浇灌,之后,就会从它的每一个细胞中散发出泥土的味道,大地的味道。现在我时常会想起那种味道,但总是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。西屋的门口有一大片葡萄架,我最喜欢在葡萄架下吃饭,我觉得葡萄架给人庇护,而且我抬头就能看见大片的绿色。可奇怪的是,我们的葡萄架却不盛产葡萄。但我们从不怪罪,也从不埋怨,所以每一年它总会用浓浓的绿色作为弥补。

  东屋的门口有一个奶奶年轻时自己浇筑的水池,敞口正方形,夏天的时候总会积累一些雨水,上面常常有叶子漂浮,就像刚刚游泳学会憋气的小孩,时而战战兢兢,时而轻柔自在。时不时地,还有一些小动物的尸体,当然它为何跳水自杀,我不得而知,只是不管怎样,我和爷爷总会把他们葬回大地,给他们一个体面的葬礼。

  夏天的天气,说变就变,来不及半点犹豫,玉珠成线扎到土地。尤其是花开的季节,我总是很担心,因为暴雨之后,花园一片狼藉,没有谁可以对抗,也没有谁能对抗,有的只是默默承受。所以后来,聪明的奶奶发明了一种遮雨的方法,先用网格状塑料帘子的四脚连接四周屋子的柱子,系紧,然后再把平时积累的大块塑料盖到帘子上面,用竹竿撑平每一处。这样,即使阵雨之后,有了保护伞的姑娘们还会挺直腰杆,再美几天。所以临近下雨,或者黑云漫过蓝天,我们就开始忙了。看电视的我会从屋子里跑出来,吃饭的爷爷奶奶也会放下手里的筷子跑出来,做饭的妈妈也会拔下电饭锅的插头从西屋跑出来,我们有默契,像战士一样迅速麻利,做好暴雨前的准备。不过意外总是先来,我们也有没照顾好的时候。那样,我就会像《红楼梦》中的黛玉葬花一样,心生怜惜,从残花落叶里柔弱地挑捡出几片牡丹花瓣,夹到书里。我想只要打开书,书香扑鼻而来,我就会爱上读书,那会是多么美妙的事啊!其实,有时候我还会生气,为什么暴雨总在花开的时候恶狠狠地跑来把花瓣打落,后来我才知道这就是夏天。

  东屋和南屋的角上有一棵大果树,爷爷总叫它“鸡大腿”,因为外形太像鸡腿了。它可能是宅子里最长寿的一棵树了吧,也因此,在我们那条街上有很大的名气。每年结果的时候,我们总会撑开大布站在树底下,奶奶从上面用她特制的竹竿摘掉果子,一个一个黄绿色的鸡大腿从上面跳下来,终于完成了成长到成熟的飞跃。之后,我们分头行动,给邻居,亲戚送去新一年的鸡大腿。我还记得咬下去的味道,甜中微酸,爽脆可口,这是现在的水果没法媲美的。

  夏天的老宅子活泼闹腾,冬天的时候就会变得沉默和懒惰,一丝一丝的冷气总会翻山越岭,穿越一道道阻隔,进入到屋子里。我们总是紧绷着神经逃窜到西屋,因为那里生着火炉。吃完饭后我依旧赖到那里,听爷爷奶奶和妈妈聊天,东家长西家短,爷爷奶奶年轻时的模样。我总是有听不完的故事,也总是有问不完的为什么,现在想来,我对世界的好奇,对生活的好奇也应该源于此吧!

  过年的时候,宅子似乎又从睡梦中苏醒了。红色的灯笼,红色的对联把宅子打扮成了一个待嫁的姑娘。而我也总是穿着新衣服跑来跑去,忙着打下手,忙着领压岁钱。大年三十晚上辞旧迎新的那一刻,城北的山上或者高楼上总有单位组织放烟火。我们早早地准备好了梯子,一家人裹着大棉袄坐在房顶的屋脊上看烟火,深蓝色的夜空中闪烁着璀璨的宝石。那种观看完全不同于电视机前的观看,也不同于电影院的观看,那是关系浪漫的和自然融为一体的享受,关于浪漫的最初幻想。那个年代总有一种不同于现在的朴实和舒服,其实我到现在才明白,我们一家人在一起不仅仅是看烟火,而是感受那种被温暖和幸福包围,让严寒无懈可击的氛围。

  上大学的时候,我离开了从小生活的大宅子,那种急于探索世界的冲动让我忘却了那片土地曾给过我的味道,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依旧在那里和大宅子一起生活,但是没有我,可能会少一些躁动,多一些安静吧。大三那一年,听爸爸说我们家这片区域要被开发,建成高楼大厦。他们打算搬到楼房,我心想也好,终于可以换一换了。可是以后的五年时间里,我们的大宅子始终被遗弃在那片废墟之中,垃圾成堆,满眼狼藉,甚至遭小偷洗劫。我甚至都有点嫌弃它了。终于有一年的暑假,妈妈告诉我,大宅子马上要被拆了,我突然觉得我好像失去了什么,等第二次回家的时候,那里已经成为了平地,妈妈站在废墟之中,给我比画着大宅子的方位,我泣不成声,一种和回忆割舍不去的痛,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,这难道就是成长的代价?

  我知道,这是和大宅子的永别,和童年的永别。从此我将孤独前行。(兰州日报)

责任编辑:张紫瑞